急诊室的灯光刺眼得让人头晕。俞安雅紧紧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体，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女儿的后背。五岁的俞小糖整张小脸烧得通红，平日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半闭着，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阴影。
\"妈妈，我难受……\"小糖的声音细若蚊呐，带着哭腔。
\"宝贝再坚持一下，马上就轮到我们了。\"安雅亲了亲女儿发烫的额头，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儿童医院急诊室人满为患，她已经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等了近一个小时。
\"俞小糖的家属！\"护士在诊室门口喊道。
安雅立刻站起身，可能是起得太急，眼前一阵发黑。她稳了稳身形，抱着女儿快步走进诊室。
\"孩子什么症状？\"一个清冷的男声从病历本后传来。
\"高烧39.5度，持续一天了，吃了退烧药也不见好。昨晚开始说耳朵疼，今早发现脖子上有皮疹……\"安雅语速很快，目光焦急地投向低头书写的医生。
医生放下笔，抬起头来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安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。眼前的白大褂下，是那张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脸——程瑾川。七年了，他的轮廓更加分明，眉宇间添了几分成熟与沉稳，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，依然清澈得能映出她的慌乱。
程瑾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随即恢复专业表情：\"把孩子放在检查床上吧。\"
他没认出我？安雅怔了怔，随即反应过来——她剪短了头发，戴着眼镜，与大学时长发飘飘的样子确实差别很大。而且，他大概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她。
\"孩子爸爸没一起来吗？\"程瑾川一边用听诊器检查小糖的背部，一边例行公事地问道。
\"我先生…工作忙。\"安雅下意识撒了谎，心跳如擂鼓。她不敢想象如果程瑾川知道真相会怎样。
程瑾川点点头，注意力全在小病人身上：\"扁桃体三度肿大，耳道有炎症，颈部淋巴结明显……\"他的声音温和而专业，与小糖说话时微微弯腰，视线与她平齐，\"小糖是吗？叔叔要用一个小灯看看你的耳朵，可能会有点凉，可以吗？\"
小糖虚弱地点点头，小手却紧紧抓住安雅的手指。
检查过程中，安雅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程瑾川身上。他修长的手指动作轻柔而精准，白大褂下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七年过去，他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不仅没减，反而更加浓厚。
\"需要住院进一步检查和治疗。\"程瑾川直起身，摘下耳镜，\"初步判断是细菌感染引起的急性中耳炎和淋巴结炎，需要静脉抗生素治疗。\"
安雅点点头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：\"请问…是您负责治疗吗？\"
程瑾川正在开住院单，闻言笔尖顿了一下：\"我是今天的值班医生，但如果您有指定的主治医师……\"
\"不，不是这个意思。\"安雅急忙解释，\"只是随口一问。\"
程瑾川看了她一眼，那目光让安雅觉得他仿佛能看透她的伪装：\"我会亲自负责。孩子症状不轻，需要密切观察。\"
他撕下住院单递给她，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，安雅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。
\"谢谢您，程医生。\"她低声说，刻意避开他的眼睛。
\"不客气，俞…女士。\"他看了眼病历上的名字，\"俞雅\"。
安雅心头一跳——她用了化名。不是完全假的，但足够让程瑾川认不出她来。
护士很快来带她们去病房。安雅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小糖跟在后面，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背上。她忍不住回头，正好对上程瑾川若有所思的眼神。他迅速别开脸，走向下一个病人。
\"程医生平时不会对普通病人这么关注的。\"年长的护士长林雯突然开口，意味深长地看了安雅一眼，\"看来你们很幸运。\"
安雅不知如何回应，只能假装没听懂话中的暗示。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女儿身上，和那个她以为已经永远走出自己生命，却又猝不及防重新出现的男人。
病房是三人间，但另外两张床暂时空着。安雅小心地将小糖放在中间的病床上，护士熟练地挂上输液瓶。
\"程医生特别交代了用单人间，可惜今天实在没有。\"护士一边调整滴速一边说，\"不过他说明天会优先调整。\"
安雅惊讶地抬头：\"这…不太合适吧？我们不需要特殊照顾。\"
护士笑了笑：\"程医生的决定，我们照办就是。他很少这样，所以…\"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，\"肯定有他的理由。\"
安雅坐在病床边，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，思绪却飘回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。程瑾川站在宿舍楼下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，他问她为什么突然要分手，为什么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不肯给。
而她，只能转身离去，因为她无法告诉他真相——他的母亲拿着她的体检报告，指着\"多囊卵巢综合征，可能影响生育\"的诊断，冷冷地说：\"程家需要健康的后代，你忍心看他将来后悔吗？\"
一滴泪水落在手背上，安雅猛地回神。小糖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，她赶紧轻拍女儿的肩膀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安雅条件反射般擦干眼泪。程瑾川站在门口，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笔，脖子上挂着听诊器。
\"我来看看孩子的初步血常规结果。\"他说，声音比方才在急诊室柔和了许多。
安雅点点头，让开位置。程瑾川走到床边，轻轻摸了摸小糖的额头，然后查看输液进度。他的动作那么自然，仿佛这个陌生的孩子对他而言很重要。
\"退烧需要时间，别太担心。\"他说，目光落在安雅泛红的眼眶上，\"您…还好吗？\"
\"我很好。\"安雅勉强笑了笑，\"只是有点累。\"
程瑾川犹豫了一下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：\"这是我的私人号码，如果夜间孩子情况有变化，直接联系我。值班医生也会特别关注这个病房。\"
安雅接过纸条，上面的字迹一如当年般清隽有力。她突然想起曾经他给她写的情书，也是这样的字迹，她曾把它们珍藏在日记本里，分手后却不得不烧掉。
\"谢谢，但您不必…\"
\"这是我的责任。\"程瑾川打断她，眼神坚定，\"作为医生。\"
安雅点点头，将纸条塞进钱包，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拨打这个号码。
程瑾川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糖，转身离开。在门口，他停顿了一下，似乎想说什么，最终却只是轻轻带上了门。
安雅长舒一口气，跌坐在椅子上。命运弄人，她躲了七年，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，被推回到他面前。而且，带着一个他永远不该知道的秘密——小糖的出生证明上，父亲一栏是空白的。
但那里本该写着\"程瑾川\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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