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南泽心一颤，就见傅婧妤抬眸看向他，冷淡道。
“冥医说你生了病，既然生了病就应当在凤栖宫好好休息，别出门。”
所有人都觉得凤族可以涅槃重生，不死不灭，故而冥界的医师看不出厉南泽即将陨落。
厉南泽回过神来，松了口气：“我明白，谢谢。”
“本殿已传音给凤帝和凤后，让他们接你回去。”傅婧妤看了他一眼：“但没有回音。”
厉南泽一怔，顿了很久，才低声道：“他们已经不在了。”
傅婧妤愣住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厉南泽看向窗外，神色淡淡。
“三百年前，我和你分开后，魔族入侵仙界，我凤族除了我，全族被灭。”
当时的他身受重伤，羽族和天族耗尽天材地宝，也不能治愈他，如今属于他和凤族最后的一颗星辰就要陨落了。
傅婧妤的表情一下空白了，她紧紧盯着厉南泽的脸。
死寂许久，傅婧妤才松开紧握的手指，哑声开口：“抱歉，本殿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厉南泽哂笑一声：“我和女君又没关系了，此事和女君无关。”
傅婧妤又是一阵沉默，她垂下眼睫，把一个刻着‘太白楼’的食盒放在厉南泽身边。
“这是你最爱的人间吃食。”
厉南泽一愣，打开，发现里面的菜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。
神仙不像凡人，不必一日三餐、不会感觉饥饿，但以前他最爱下凡四处品尝凡间美食，其中最爱的就是太白楼的苏州菜。
可惜现在他身体受损，早就不能吃了……
厉南泽缓缓吃了两口，只觉鼻尖都开始泛酸，越吃，就越酸。
他放下筷子，问傅婧妤：“你还有事是不是？”
傅婧妤眼神暗了暗，还是说出口：“楼羽见到你……很开心，所以，本殿希望你能在成亲那日陪他迎亲，当然，有什么要求，你尽管提。”
厉南泽指尖缓缓收紧：“你也想让我去吗？”
“我不想让楼羽失望。”
厉南泽说不出话了，只觉眼前刚才还美味的菜肴，此刻全部化作苦涩。
傅婧妤啊傅婧妤，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。
当初那么绝情的分开，现在又那么狠心地要让我亲眼看着，你和别的男人成亲。
厉南泽眼前模模糊糊的，他吸了吸鼻子，别开视线：“可以，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陪我去人间画一幅画像。”
明明是很简单的要求，傅婧妤却微皱起眉。
看来，她还记得以前和他讨论过的“负心”二字。
当时他煞有其事地对傅婧妤说。
“若日后你敢负我，那我便带走你的百万阴兵，让酆都易主，让你无家可归。”
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。
可那时的傅婧妤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：“若真有那日，你便把我们在人间画的画像公之于众，揭穿我负心的面目，让我身败名裂。”
当时，两人谁也没想到，后来真的会有这天。
厉南泽看着傅婧妤纠结的样子，眼眶微热：“放心，只是普通的画像而已。”
——只是普通的，遗像而已。
他还是狠不下心，明明知道傅婧妤负心了，明明曾经商讨过怎样报复她。
可再次见到傅婧妤，他还是没出息的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翌日。
厉南泽来到酆都大殿，和傅婧妤一起去凡间，到了画馆，才发现寒楼羽也在。
他一怔，寒楼羽就笑着对他说。
“听阿妤说殿下答应陪我迎亲了，我很开心，但是阿妤公务繁忙，还是我陪殿下吧？”
厉南泽沉默了下来，其实谁陪都可以，但是想到昨日在佛寺看到的那块同心牌。
他到嘴边的话顿住：“我想，让傅婧妤陪。”
他有些卑劣的，想要报复一点，就这一点……
傅婧妤沉默地看他片刻，随后对寒楼羽道：“本殿陪完他，很快就和你一同回去。”
厉南泽站在太湖边，风有些冷，不远处画师已经铺好纸笔。
他抿了抿唇，强撑着微笑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些。
可画师才画到一半，一旁的寒楼羽突然捂着胸口，唤道：“阿妤，我有点难受……”
厉南泽就看见傅婧妤脸色一变，快步走到寒楼羽身边，紧张地抱起他，就往冥界去。
“本殿带你去看医师。”
厉南泽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傅婧妤带着寒楼羽消失在自己眼前。
他忍不住起身。
一阵风吹过，画师的笔忽而一颤，一团墨渍重重点在了画像上。
画师连忙道歉：“公子，对不起，我不小心弄脏了。”
厉南泽轻声：“没关系。”
他看向那幅还未完成画像。
只见画像上的男子脸被墨迹糊住，根本看不清人影。
这就是，他最后的遗像。
厉南泽默默地看着画像，只觉得冰冷的风灌进他的身体，凉得他喉咙发疼。
良久，他才卷起画纸，去往冥界判官府找崔准。
“天帝曾允诺我，在我陨落前可以帮我实现一个心愿。”
判官崔准点头：“是的，天帝说不管您有什么心愿，我们都必须帮您实现。”
厉南泽微微一笑，把眼底的泪都隐去。
他轻声对崔准说。
“我没有轮回，所以我希望在我陨落的那日，请阎殿女君来扶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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