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林晚,村里人都说我命不好。克父克母,八字硬得像山里的石头。
十六岁上爹娘相继病逝,留给我三间漏风的土坯房和一**治病的债。债主是镇上的王麻子,
开赌坊的,心黑手狠。他看我的眼神,黏腻得像阴沟里的苔藓。腊月二十三,小年,
雪下得铺天盖地。王麻子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,一脚踹开了我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。
冷风裹着雪粒子,刀子似的刮进来。“林晚丫头,”王麻子***手,哈出一口白气,
三角眼在我身上扫来扫去,“二十两银子,连本带利,拖了大半年了。今儿要么还钱,
要么……”他嘿嘿一笑,露出满口黄牙,“跟我回去做填房。我那婆娘死了小半年了,
屋里正缺个暖被窝的。”我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,怀里抱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,
碗里是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。手指冻得通红,几乎没了知觉。“王……王老板,
”我声音发颤,牙齿磕碰着,“再宽限几日……开春,
开春我去山里挖药材卖了还你……”“开春?”王麻子嗤笑一声,
一脚踢翻了墙角堆着的几根柴火,“等开春,老子黄花菜都凉了!少废话,绑了带走!
”那两个打手狞笑着就要上前。绝望像冰冷的雪水,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。我闭上眼,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就在这时,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,几乎遮住了外面所有的光。
风雪在他身后狂舞,像给他披了件无形的斗篷。来人很高,穿着厚厚的、毛皮翻领的旧袄子,
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,像山里的老树根。脸上有道疤,从左边眉骨斜斜划到耳根,
让原本就冷硬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凶悍。是霍山。村东头山坳里的猎户。独来独往,沉默寡言,
像头孤狼。村里人提起他,都说他手上沾过血,是煞神,轻易不敢招惹。
他肩头还扛着个东西,黑乎乎,毛茸茸的,血滴滴答答落在门口的白雪上,
洇开一片刺目的红。是头刚断气的野猪。王麻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,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忌惮,
强撑着道:“霍……霍猎户?你这是什么意思?挡我王麻子的路?”霍山没看他,
那双深潭似的眼睛,越过王麻子和打手,直直落在我身上。那眼神沉沉的,没什么温度,
却奇异地让我狂跳的心稍微定了定。他开口,声音像砂石摩擦,低沉而短促:“她欠你多少?
”王麻子愣了一下,伸出两根手指:“二十两!连本带利!”霍山肩膀一耸,
那百十来斤的野猪“嘭”地一声砸在地上,震得屋顶的灰簌簌往下掉。他探手进怀里,
摸索了一阵,掏出一个鼓鼓囊囊、油渍麻花的旧钱袋。解开系绳,
哗啦啦倒出一堆散碎银子和铜板,就那么堆在还冒着热气的野猪尸体旁边。“三十两。
”他数也不数,声音平板无波,“拿着,滚。”王麻子和他那两个打手都傻眼了。三十两!
在这穷山沟里,够娶两个媳妇还有剩!霍山这煞星,
平日里抠唆得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,今天怎么这么大方?王麻子看看地上那堆银子,
又看看霍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疤脸,再看看缩在炕角、冻得嘴唇发青的我,
三角眼滴溜溜转了几圈。他猛地弯腰,一把将那堆银子连同钱袋一起搂进怀里,
动作快得像被火燎了**。“霍猎户爽快!”他脸上挤出难看的笑,“这丫头归你了!
咱们两清!走!”他朝两个打手一挥手,生怕霍山反悔似的,三人缩着脖子,
飞快地钻进风雪里溜了。破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霍山。还有地上那头死野猪,和浓重的血腥气。
风雪从破门灌进来,卷起地上的枯草屑。我抱着胳膊,冷得牙齿咯咯响,
茫然地看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。他救了我,用三十两银子,买了我?接下来呢?霍山弯腰,
单手就把那头沉重的野猪重新扛上肩,像拎只小鸡仔。他侧过身,让出门的位置,
看了我一眼,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调子:“收拾东西。跟我走。”没有询问,没有解释,
直接得像在命令山里的猎犬。我环顾这间冰冷、空荡、充满绝望回忆的破屋子。
除了身上这件打满补丁的薄棉袄,和炕上那床硬邦邦、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,
我还有什么东西可收拾?爹娘的牌位?早就被王麻子的人砸了当柴火烧了。我沉默地爬下炕,
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,冻得一个激灵。我走到墙角,
把那床薄得可怜的旧棉被卷吧卷吧抱在怀里,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。走到门口,
风雪劈头盖脸砸来,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。霍山已经扛着野猪大步走进了风雪里,
只留下一个宽阔沉默的背影在雪幕中晃动。他没有回头看我,似乎笃定了我会跟上。
我咬了咬牙,抱着那床破棉被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他留在雪地里的大脚印中,跟了上去。
霍山的家在村东头最偏僻的山坳里,孤零零一座木石结构的房子,比我想象的要大,
也结实得多。院墙是用粗大的圆木扎的,一人多高,看着就很牢靠。推开沉重的木门,
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,积雪堆在角落。靠墙搭着棚子,
堆着劈好的柴火和一些我说不上名字的兽皮、兽骨工具。
他把野猪“咚”地一声扔在院子角落的雪堆里,溅起一片雪沫子。“进来。
”他推开正屋的门。屋里很暗,但异常暖和。
一股干燥的木头味混合着淡淡的烟火气和……某种野兽皮毛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正中是个大土炕,炕洞里显然烧着火,热气烘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。
炕上铺着一张完整的、油光水滑的熊皮,看着就厚实暖和。屋角堆着几个鼓囊囊的麻袋,
大概是粮食。墙上挂着硬弓、猎叉、绳索,还有几张硝好的皮子。
靠墙是一张粗糙但结实的木桌和两条长凳。简单,粗粝,
充满了属于一个强壮独身男人的气息。霍山指了指靠里、离灶口稍远一点的炕头:“你睡那。
”又指了指挨着门边、灶口正上方的位置,“我睡这。”泾渭分明。
他把肩上一直挎着的一个布包放在桌上:“里面有米,有盐巴,有块腊肉。灶台会用吧?
”我点点头,嗓子有点发紧:“会。”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不再看我,转身走到院子角落,
抽出腰间的猎刀,开始利落地处理那头野猪。剥皮,卸肉,动作熟练得惊人,
血水很快在雪地上化开一***。我抱着我的破棉被,站在暖烘烘却无比陌生的屋子里,
看着那个在风雪中沉默干活的背影,感觉像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我成了霍山的妻子?
一个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、连暖被窝都暂时分炕头睡的……妻子?霍山处理完野猪,
把能冻起来的肉块挂到屋后通风的檐下,猪下水扔给院子里拴着的一条半大的土狗。
那狗兴奋得直摇尾巴。他拎着一大块还冒着热气的上好五花肉和两根大棒骨进来,
放在灶台边的木盆里。“做饭。”他言简意赅,然后舀了一瓢冷水,
就在院子里哗啦啦地洗手洗脸,冰冷的水珠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往下淌,他也不在乎。
我赶紧放下棉被,挽起袖子。灶台是两眼土灶,旁边堆着柴火。我生火不算太熟练,
但还能应付。舀米、淘米、下锅。看着那块足有五六斤重的五花肉,我有点无从下手。
“切一半,炖酸菜。”霍山不知何时进来了,靠在门框上擦着他那把锋利的猎刀,
“骨头留着晚上熬汤。”“酸菜?”我愣了一下,环顾四周,没看到酸菜缸。
霍山指了指屋角一个不起眼的矮缸。我走过去掀开盖子,一股浓郁的酸香味扑鼻而来,
里面腌着满满一缸翠绿的酸菜,腌得正好。我捞出一大棵,在案板上细细切丝。
霍山就站在旁边,慢条斯理地磨着他的刀,嚓嚓的磨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。
气氛沉闷又尴尬。饭菜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。糙米饭,一大盆油汪汪的猪肉炖酸菜,
再撒上一把霍山从屋后小菜窖里摸出来的干辣椒碎。简单,
却是我这半年来闻过最诱人的味道。我们坐在那张粗糙的木桌两边,埋头吃饭。谁也没说话,
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屋外偶尔呼啸的风声。霍山吃得很快,动作却并不粗鲁。
他添了三次饭,把那盆炖菜扫荡了大半。我小口小口地吃着,热乎乎的饭菜下肚,
冻僵的身体才一点点缓过来,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。吃完饭,他起身:“碗你洗。
我去收拾皮子。”说完,拎着那***剥下来的、还带着血腥气的野猪皮,
又去了院子角落一个专门硝皮子的棚子。我默默地收拾碗筷,在冰冷的灶房里刷洗。
热水是现成的,灶膛里的余温烘着,倒也不觉得太冷。
看着窗外那个在昏暗光线下忙碌的高大身影,我忽然觉得,这日子……好像也没那么糟?
至少,不用再担心被王麻子拖走了。夜里,我睡在分给我的炕头,身下是厚实暖和的熊皮,
身上盖着霍山扔给我的一床半新的、沉甸甸的棉被。他则裹着一件厚重的皮袄子,
睡在离灶口更近、也更热的炕梢。屋子里很安静,只有木柴在炕洞里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,
和他均匀深沉的呼吸声。黑暗中,我睁着眼,望着黑黢黢的屋顶横梁。霍山,
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煞神?可他却花了三十两银子,买了我这个“扫把星”。他图什么?
接下来的日子,平淡得像山涧里流淌的溪水。霍山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猎户。
天不亮就进山,傍晚才回来,肩上时常扛着猎物,野兔、山鸡、狍子,
偶尔也有鹿或者更大的家伙。他打猎的本事确实了得。我的任务就是守着这个家,做饭,
洗衣,打扫。他从不挑剔我做的饭是咸了淡了,衣服洗得干不干净。给什么吃什么,
衣服破了随手扔给我,我默默补好再放回去。我们之间的话少得可怜。“盐。”“嗯。
”我就把盐罐子推过去。“柴。”“哦。”我就去院子里抱一捆劈好的柴进来。“肉腌上。
”“好。”最长的一次对话,是他递给我一块浅棕色的、带着皂角清香的固体:“胰子,
洗衣裳。”仅此而已。日子清苦,但踏实。不用挨饿,不用受冻,更不用提心吊胆。
王麻子的阴影似乎被这座坚固的木屋和霍山沉默的身影挡在了外面。只是,同住一个屋檐下,
睡一张大炕,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。他睡他的炕梢,我睡我的炕头,
中间仿佛划着无形的楚河汉界。直到那天晚上。霍山带回来一只罕见的红狐,
皮毛在油灯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。他心情似乎不错,晚饭时难得地多吃了半碗。夜里,
我被一阵压抑的、痛苦的闷哼声惊醒。不是梦呓。声音来自炕梢。我屏住呼吸,
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,悄悄看过去。霍山蜷缩着身体,像一头受伤的猛兽,
额头抵在冰冷的炕沿上,浑身紧绷,肌肉块块隆起,微微颤抖着。牙关紧咬,
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、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痛楚**。月光下,
他额角那道疤显得格外狰狞,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。他病了?还是旧伤复发?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掀开被子,轻手轻脚地下了炕。屋里没点灯,我摸索着找到灶台边,
拿起葫芦瓢,从温在灶上的瓦罐里舀了半瓢热水。端着水,我走到炕梢边,
小声问:“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霍山的身体猛地一僵,那压抑的**瞬间停了。他抬起头,
黑暗中,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,直直刺向我,带着未散的痛楚和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。
“没事。”他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浓重的鼻音,飞快地别过脸,“***病,胃疼。
你睡你的。”***病?看他痛得蜷成一团的样子,绝不像是普通的胃疼。“喝点热水?
”我把瓢递过去。他没接,也没回头,只是闷声道:“不用。过会儿就好。”我僵在那里,
端着水瓢,有点无措。他的抗拒像一堵无形的墙。僵持了几秒,他大概觉得这样更尴尬,
终于极其缓慢地、有些僵硬地转过身,接过了水瓢。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我的手指,冰凉。
他仰头,咕咚咕咚把半瓢热水灌了下去,喉结急促地滚动。“谢谢。”他把空瓢塞回我手里,
声音依旧低沉,但那股紧绷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。“真不用……找郎中看看?
”我迟疑地问。“不用。”他斩钉截铁,重新背对着我躺下,用皮袄把自己裹紧,“睡吧。
”我捏着空瓢回到炕头躺下,却再也睡不着。听着炕梢那边,
他刻意放得绵长却依旧带着隐忍的呼吸声。这个男人,像山一样沉默坚硬的外壳下,
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。第二天,霍山依旧天不亮就进了山,
仿佛昨夜那脆弱狼狈的一幕从未发生过。我收拾屋子,把他换下的脏衣服泡在木盆里。
拿起那件他常穿的、厚实的旧棉袄时,
一股淡淡的、混合着汗味、血腥味和草药的味道钻入鼻腔。
我鬼使神差地凑近领口内侧闻了闻。没错,是草药味,很淡,但很特别,
不是普通治风寒的草药。他真的有旧伤?傍晚,霍山回来得比平时早了些,
手里只拎着两只肥硕的野兔。吃饭时,我注意到他拿筷子的右手,
偶尔会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一下,眉心也总是下意识地蹙着。
“那个……”我***碗里的饭粒,鼓起勇气开口,“家里……有酒吗?高度的烧刀子最好。
”霍山夹菜的动作一顿,抬眼看向我,眼神带着询问。“我……我以前看我娘,
用烧酒给人揉过跌打损伤,”我避开他的目光,声音有点发虚,“说是能活血,散瘀,
止痛……比光喝热水管用点。”屋子里静默下来,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。
过了好一会儿,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搭理我时,他放下碗筷,起身走到屋角一个矮柜前,
弯腰摸索了一阵,拎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。“砰”地一声,他把罐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。
一股浓烈辛辣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。“够烈。”他只说了两个字。我看着他推过来的酒罐,
又看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,心跳有点快。这算是……默许了?晚饭后,
我烧了一大锅热水。霍山洗漱完,穿着单衣,背对着我坐在炕沿上。昏暗的油灯下,
他宽阔的后背肌肉线条清晰,像起伏的山峦。但就在肩胛骨下方,靠近脊椎的位置,
有一***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皮肤的旧疤,扭曲虬结,足有巴掌大,像趴着一只丑陋的蜈蚣。
疤痕周围的肌肉紧绷着,显得异常僵硬。我倒了小半碗烧酒,浓烈的气味熏得我眼睛发酸。
深吸一口气,把手心在碗口上焐热,然后蘸了点滚烫的酒液。指尖触碰到他后背皮肤的瞬间,
他整个身体猛地绷紧了,肌肉硬得像铁块。我吓了一跳,手僵在半空。“没事。
”他低沉的声音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你弄。”我定了定神,把心一横,
将滚烫的、浸透了烈酒的手掌,稳稳地按在了那片狰狞的旧疤上。
“嘶——”他倒抽一口冷气,身体剧烈地一颤,拳头瞬间攥紧,骨节发白。
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肌肉的僵硬、滚烫,以及那疤痕的凹凸不平。
烈酒的辛辣混着他皮肤的热度,灼烧着我的掌心。“忍着点,”我低声说,手上加了点力道,
沿着那僵硬的肌肉纹理,一点点揉按、推压,“我娘说,得把药力揉进去,
把里面的硬结揉开才管用。”他没有再出声,只是身体依旧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,
肩背的肌肉块块隆起,汗水很快从他鬓角和脖颈渗出来,顺着紧实的背肌往下淌。
油灯昏黄的光线跳跃着,屋子里只剩下烈酒挥发的气味、我手掌摩擦皮肤的声响,
和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。时间仿佛过得很慢。我全神贯注,手心被酒气和热度蒸得发烫,
额头也沁出了汗。那片僵硬的肌肉,在我的按压下,似乎真的在一点点软化,
虽然速度极其缓慢。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碗里的酒几乎被我蘸光了,
掌心下的皮肤也揉得通红发热,我才慢慢停下来。他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浸透了,
单衣紧贴着皮肤。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,不再像刚才那样硬邦邦地抗拒。
呼吸也渐渐平稳,虽然依旧带着疲惫的沉重。“好了。”我收回手,
感觉自己的手臂都有些发酸,掌心**辣的。他沉默地坐着,没有立刻动。过了片刻,
才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砂纸上磨过。“早点睡。”他站起身,没有回头,
径直走到炕梢,背对着我和衣躺下。我收拾好碗和酒罐,吹熄了油灯。躺回炕头时,黑暗中,
似乎能听到他那边传来一声极轻、极长的叹息,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。那晚之后,
无形的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霍山依旧沉默寡言,但看我的眼神里,
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和疏离,多了点……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像是默许,又像是认可。
他依旧早出晚归地打猎,但带回来的猎物里,偶尔会多一两只羽毛鲜艳的野鸡,
或者一捧秋天晒干的野山枣、野榛子,就那么随意地放在灶台上。我默默收下,
炖汤的时候把鸡油撇出来留着炒菜,山枣榛子收进罐子里。日子照旧流淌,
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。雪下了三天三夜,封了山。霍山被困在家里。柴火消耗得飞快。
院子里的柴堆眼见着矮下去。第四天早上,雪势稍小,但积雪已经没过膝盖。
霍山看着所剩无几的柴堆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再不出门砍柴,灶膛就要冷了。“我去。
”他套上厚实的皮袄,戴上狗皮帽子,拿起墙角的斧头。“雪太深了,
”我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,心里发紧,“后山近处怕是没干柴了,得走远点,危险。
”“没事。”他检查了一下斧刃,语气不容置疑,“你在家,把门拴好。”他拉开门,
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的风雪里。我在家里坐立不安。灶膛里添着最后一点柴,
勉强维持着屋里的温度。时间一点点过去,窗外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。从上午等到晌午,
又从晌午等到日头偏西。霍山还没回来。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后山地形复杂,雪这么深,
万一……坐不住了。我翻出霍山另一件厚实的旧皮袄裹在身上,又找了根结实的木棍当拐杖,
用布条把自己的裤腿和靴筒紧紧扎牢,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沉重的木门。寒风卷着雪粒子,
瞬间扑了我一脸,呛得我直咳嗽。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山方向走。积雪太厚,
每一步都陷到大腿根,**都费劲。冰冷的雪顺着裤管缝隙钻进去,刺骨的寒。
风刮在脸上,像刀子割。“霍山——!”我扯着嗓子喊,声音立刻被狂风吹散。“霍山——!
你在哪——!”除了风声,没有任何回应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住我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我咬着牙,用木棍探路,拼命地往他平时砍柴的那片松树林方向挪。就在我快要筋疲力尽,
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,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,似乎有东西在动!不是霍山!
是一团棕黑色的、体型不小的东西!在雪地里挣扎着,发出沉闷的哼哧声!是野猪!
一头被厚雪困住的半大野猪!它大概也是觅食迷了路,陷在深雪里扑腾,
獠牙在雪光下闪着寒光。我吓得魂飞魄散,腿一软,差点栽进雪里。野猪凶得很,
尤其是被困住的!我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,可脚像灌了铅。就在这时,
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野猪挣扎的不远处,一棵被积雪压弯了腰的老松树下,
似乎露出一角深色的衣料!是霍山!他靠在那棵树干上,一动不动!他受伤了?还是……?
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对野猪的害怕。我攥紧了手里的木棍,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破喉咙。
跑?我跑了,霍山怎么办?他可能还活着!拼了!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
也许是这几个月跟着霍山,多少也沾了点山野的彪悍气。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
憋住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把手里的木棍朝着那头正烦躁刨雪的野猪狠狠扔了过去!
“嗷——!”木棍没砸中野猪,却砸在它旁边的雪地上,溅起一片雪沫。野猪受惊,
猛地抬起头,猩红的小眼睛凶狠地瞪向我的方向,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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